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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在那遙遠的地方,有位好姑娘,我願流浪在草原,和她去放羊……)

「我一直在找一個人……」玄狩嘴角一斜。

他一直在人間各地流浪不是沒有原因的,千璣只當他是酷愛旅遊。

「我第一次來人間的時候……認識了一個叫桃花的女孩。」

那時他還是個小夥子而已。

當時人力短缺、忙於四處封禁妖魔的天界軍,正徵召防禦工事的支援者,無所事事的他加入了這個臨時任務,非正規軍編制。

「是凡女?」

「嗯。」玄狩目光邈遠,嘴角微微牽起,「是個非常好強,不肯示弱的女人。」

「那次,我們誤觸了餮饕的封禁,和那隻畜生在東窮的高山上苦戰……牠是某任阿修羅王折散九千年修行,還被咬掉了胳臂,才封印在太古鼎上的惡獸。不用說……開戰沒多久,有幾個夥伴就被嚼得屍骨不剩。我算好運吧?被牠的巨尾甩到,從高山上墜下來。」

玄狩停頓了一下,「我沒死,只是醒來後落魄得很,肚子又很餓……」

「我隨便找了家店,海吃了一頓。那時她掌廚兼跑堂,裡裡外外穿忙。我身上半毛錢都沒有,沒想到那丫頭看了我一眼,就開口要我洗三天碗!我到後堂一看,哇靠,疊得跟山一樣高的碗碟,半個人也沒有,才知道整家店只有她一個人手。

當天……我就從洗碗,被使喚到掃地、打雜、招呼客人、關店洗地……」

千璣手撐臉,看著他懶笑:「你可真會遇到這種予取予求的傢伙。」

「你說你嗎?」

「唔?」他毫無自覺。

玄狩翻了白眼,一臉不想再說的神情。

 

「洗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,她忽然走到後堂來,無關緊要地東看西摸後,才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:『我看你比想像中的勤快些,碗洗得還可以,要不要我僱用你當正職的……』當時我抬頭,見這小姑娘一臉高高在上、鼻孔瞪人的冷模樣,心裡覺得好笑,我可是一個自在逍遙的天人吶,怎麼可能幫妳洗碗?二話不說,調戲氣了她幾句,拒絕了。過了很久很久我才知道……她那時為了走進來跟我說這句話,不知在門外緊張踱步了多久。後來,我第三天就離開了,走之前問她忙得過來嗎?她只回答說:『找到人了。』

「有天我忙完軍隊的任務,下到平地的時候,餓得半死,可是快要半夜了,我信步走在街上想找宵夜攤,忽然看見小時光的門雖拉下來,但深處還透著幽微的光,我繞到後頭,看到正在洗碗的她。『喂!』我把她的手從冰水裡拖出來,那雙手,除了燒燙傷,指甲周圍的皮膚都給泡泡水浸裂了。見了我她好像才醒過來,又換了兇巴巴的神情。

『不是找到人了?』

她撇頭說不出話的時候,我就知道了。

『你來做什麼?』

『我好餓!快去煮東西給我吃,我來洗碗。』

「那天我幫她洗了一夜的碗和打掃飯館,她還在前台試料理。原來,那間飯館是她爺爺的,爺爺病倒後,她自己頂著。一些夥計看她年紀小,沒信心她能撐起店,都紛紛到了其他大飯館裡。你也知道,我善心發作,那時軍隊沒事,我就在小時光裡打起工來。

「桃花老看著那些被貼起來的菜牌發呆,勤奮地要學會她爺爺做的菜。我閒著沒事幹,東修西修、到店外招徠生意,你也知道我臉皮厚,生意沒多久好了起來。我看她手忙腳亂的,整天拿大鍋手腱都腫了,索性替她炒起菜來,沒想到客人的反應還不錯,我們裡外互相幫忙,小時光也算漸漸恢復了熱鬧。」玄狩笑。

千璣瞪起稀奇的眼,「你還會做菜啊……」真無法想像大將軍穿上圍裙的萌樣。「原來你的賢慧是這樣練出來的……」他低低的笑,深吸了一口菸。

玄狩悠遠地望著前方,笑道:「我們老是吵架拌嘴。她從來不說喜歡我,就連做愛的時候,渴望我也不肯承認。」

千璣聽著他說起相處的片段瑣事,忍不住道:「也許你的厚臉皮是她訓練出來的!」

玄狩很想掐死這一臉認真分析的傢伙。

千璣懂了,不是玄狩老遇到予取予求的人,而是他總是把人寵得無法無天了。

「後來,軍隊要回去了,我告訴她我的身分,她竟然哭了。」

從來都是那不在意的樣子……

「我說過,我會回來的。只是,當我回來的時候,她已經不在了。」

千璣看著他,等他把話說完。

「那時天上異常地忙碌。對我而言,日子一天兩天三年五年……都是一樣的,時間是毫無意義的。就像天上永不凋謝的萬年櫻,讓我覺得所有的事物都會在那裡等待,用最美好的狀態,不會改變。」

「可是對桃花來說,萬事不會重來,人間的花開了,就會謝;春天來了,冬天就必然臨到;時間是趨於毀滅的,隨著流逝帶來絕望。『一刻』在她心中的意義,大於我的十年、百年……」

「所以我回來的時候,她不知已在這春去冬來的日子裡,歷經了哪些我們無法理解的『恐懼』。村裡的人說,她有一個孩子……」

玄狩抽口菸,悠遠的目光依舊含笑,卻半黯淡下來。

「她未婚生子,村裡的人不大願意跟她來往,後來孩子死了,她哭哭笑笑,就不知道到哪去了……」

「回到天上,我加入了軍隊,藉著密集的出征人間,我到過西海之濱、走過中洲之土,上過東窮的高山,南到列嶼散島……都再也沒有看過她了。」

「我曾去過幽界,灌醉冥王,將人間的生死冊拿來看,沒有任何記載。她像從人間消失一樣。」

玄狩說完了。

原來他的大將軍,玩世不恭,一直在找的……卻是他年輕時候的戀人。

從那時候開始,玄狩就覺得和誰在一起都一樣了吧。

千璣抬頭。

她們都像天上月一樣,如此清晰地掛在眼前,卻無法再靠近了。

蘇摩,桃花,天上月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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