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距離

在那遙遠的地方，有位好姑娘

我願流浪在草原，和她去放羊……

月光如瀑，千璣坐在遼闊的大草原上，看著遠方篝火閃耀處歡快熱鬧的身影，聽溫柔婉轉的歌聲飄在原上。

「欸，一個人在這抽菸啊？」玄狩為了洗去小可愛自爆後送的大禮，半天不見人影，此刻神清氣爽地在身邊坐下，嘴上也叼著一根菸。

千璣把菸灰缸移到兩人中間。

「又在想你那位月亮上的姑娘？」

玄狩一直是知道的，即便他再怎麼廢寢忘日地沉迷在書堆裡，每月總有幾天的晚上一定不會忘記出門。

據說除了西王母使者的船，無人能停泊月宮，偏偏一次他和玄狩在天海喝酒大醉後，一人盪著小舟睡著，醒來小船竟靠在月宮的岸邊。

從那天回來後，這小子就一口氣從書庫和人間抱回一堆書，開始研究天文星算，整整一個月，靠玄狩按時餵食，把月海潮汐週期、流向、登陸位置的模擬全推算了出來；發現航向月宮並非不能，但只能在特定日子利用恆河特殊流向辦到。

這樣，又花了半個月實驗、修正，終於掌握了航向月宮的特定日子與地利條件。

就說這長官實在可怕……在人間應該會是駭客高手。

「我說，你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啊！」

「她不需要長得美麗。」

（唉，這位元帥喜歡人的方式也那麼特別……）

對方不是正不正的問題，而是已經毀容兼失明了。

玄狩嘆：「小小一個釀酒師不想當天妃，天帝的火也未免發太大了吧，把她關在那麼遙遠、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的荒河裡，而且一關就數百年……」把不到妹也用不著那麼激烈嘛。

千璣竟默了許久，衝著玄狩笑。「她，不是天帝的釀酒師。」接著，莫名問了一句：「你知道她的名字嗎？」

默……這麼遙遠的妹，我哪會知道？「太遺憾了，花名簿集冊範圍還沒開發到那裡。」

千璣笑。「蘇摩，叫蘇摩。」

「咦，是麼？我記得月亮上的姑娘叫什麼……嫦娥來著？」玄狩忽然憶起，旁人是這麼稱著月宮裡住的人。

安靜的墨眼冷不防盯來：「不，蘇摩才是她的名字。」

玄狩何其聰明，見這涼颼颼的表情，便琢磨出了，「蘇摩……是遠方西邊的酒神部族？」

猜中了。雖不說，但從那笑瞇瞇的眼裡，看出了他滿意的樣子……跟他在一起，得跟得上他腦子裡的事物=　="

「嗯。」只有王才能夠真真正正承襲蘇摩這個名字。而她從小受寵愛之故，早被老蘇摩王如此稱呼。

關於這部族過往存在的傳說，玄狩也曾耳聞。熱衷人間旅遊的他，到過那封禁的西國邊界，山脈上終年落著長雪，早已沒有傳聞中青山綠水的模樣。「據說天魔大戰後，蘇摩族已跟著阿修羅族敗落了。」

這段史，與蘇摩族的紀錄，竟然從《天帝本紀》與天界的獻史中完全被刪除，讓查閱的千璣好奇這明顯的歷史缺洞究竟是怎麼回事──

一支神族被完全抹去痕跡，是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。就連叛亂被殲戮的阿修羅族，都沒遭受此等待遇，更何況是阿修羅舉兵時，根本沒有參與戰事的蘇摩族。

那張俊美爾雅的臉又仰起來，笑問：「你知眾神為何如此在意瑤池宴？」

「這還用說……」玄狩張了張嘴，又閉上了。這簡單的問題，他不可能問。

天人們無非想吃蟠桃與瑤池甘露。此二物在天宮界珍稀非凡，凡人吃了長生不死，天人吃了神元大進，想吃還得看自己有沒被西王母邀請，且按官品功勞配給份量。

「如果我告訴你，那並非甘露，而是蘇摩酒。這樣你能明白嗎？」

玄狩一怔，那是……蘇摩酒？

許多聯想瞬間在腦中炸開，串成清晰脈絡。

當初以天帝為首的提婆神族，就是靠蘇摩神酒打敗阿修羅族，統一了天──自然不會再讓任何人，隨便得到蘇摩釀的酒！

所以她才會被當成重犯、囚禁於幽冷之月？

掃去了外患、掌握了蘇摩酒的來源，透過西王母瑤池宴的管制分配，天帝一族的權力更進一步地鞏固起來。而她，卻連名字都沒有了，被喚作嫦娥，與她的部族一同消失在天界史裡。

這驚人的事實，想必經歷天魔之戰的老天人都知道，卻為何能夠一致絕口不提，任事實湮埋在天上悠悠無盡的日子裡？

遙遠的青峰上早沒有酒神祭的歌聲了，因為祭主根本不在，釀酒的養月湖湖水也被重重把守。

玄狩聲調欠揍，「我說大元帥，哪天你可別造反……我是不會為你鞍前馬後掉腦袋的。」

千璣無聲地笑，「我一點都不想被忠誠測試始終很低的人懷疑這種事。」

咦，這種笑容實在很貶低人吶！惹得玄狩陰陽怪氣的，「元帥，任何測驗您想考一百分都不是難事吧！」

連破解月宮這種高難度的隱藏副本都辦到了，恐怕他連機器的腦波迴路感測都能騙過。

「請別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我，我發誓沒作弊呀……」

呼～草原上濃鬱的Marlboro與冰冽的Salem，在玄狩和千璣的唇邊、指間，安靜地騰逸著淡淡的波紋。

是何時喜歡上人間這種燃燒虛空的東西，他們各有說法。

兩人一同望著高掛的月，別說千璣怪，像玄狩這種自由不覊之人，待在處處受約束的軍隊，也是件夠匪夷所思的事。

「我是為了能夠看到這有趣的人間，而你呢，又為什麼會加入軍隊？」

那一刻，這淡淡一句的問話，讓玄狩臉上像當機般，有幾秒空白之色。

萬寶路的星火，在他呼吸之間遽亮起來。草原上的歌聲又隨風飄了來……